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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好學生遇到資深社運阿北:訪黃國陽 #323佔領行政院案的被告身影

「我從事民主運動二十幾年來從來沒有犯過罪。我很希望法律能夠進步、我很希望改革能夠進步、我也很希望國家的運作能夠和平地去針對所有的正常民主運動下去做正確的評斷,因為每一個世界國家,不管是共產黨還是民進黨,還是民主國家,都一定有國家運動,這是沒有辦法去否決掉的」

跟我一樣有到現場旁聽323佔領行政院辯護案言詞辯論庭的人,大概都對黃國陽這段陳述有印象吧,沒有太多對案件事實經過的爭論,323事件已經經過六年半,他仍然只想說這些。

「二十年」

2020年4月28日,323佔領行政院案宣判,黃國陽妨害公務罪上訴被駁回,他的部分就此確定。一個多月後,為了跟其他當事人一起討論接下來有什麼行動、怎麼繳易科罰金,他們約了一天聚會。跟這20幾年來參與社會運動一樣,也跟2014年3月23日當晚一樣,他特地從嘉義搭著客運上來台北。

當事人們借了司改會的大會議室,我跟黃國陽就這樣在茶水間擦肩而過。當天早上,我們請了一位主動填寫志工表單說有意願幫忙的大一法律系學生林珮娟,請她簡單訪談黃國陽,聊聊他是誰、這一路從事民主運動的心得。

看著20歲不到的林珮娟,跟與她差34歲的黃國陽同坐在小會議室裡,讓我想起黃國陽在法庭上的陳述。20幾年真不是一段很短的時光。這位女孩還在襁褓之中,這位阿北就在街頭了。

「好學生」

我問了珮娟,她是怎麼看待這些運動者?她說她國高中共念了聖功女中六年,是出了名校規甚嚴的私立天主教學校,但她國中的時候,318運動爆發,有個25歲的年輕生物老師,問了她們「覺得這些佔領立法院的人是暴民嗎?」並循循善誘地讓他們思辨民主的意義,她印象很深刻。高中的時候,她又進一步參加了讀書會,跟著同學們一起看《想像的共同體》、看《1984》。

對於我的提問,她的回答是,她看著黃國陽這樣的運動者的感覺是「感謝」。

我好像很能理解這樣好學生的心情。自然而然在自由的空氣下長大,我們往往是先接觸了書本中、理論上比較「激進」的理論,才慢慢認識這個世界。思想先於實踐,也往往讓我們對於真正的實踐者,有著一股感激。尤其,我們所處的自由的社會環境,正是他們留給我們的庇蔭。

「好公民」

老實說,珮娟很認真地準備了訪綱,想多問一點黃國陽的人生。但訪到的東西並不多。

黃國陽對於自己,談得很少,高職畢業、做過許多勞力活、住在嘉義、即便今日都還是在意年邁的父親如何看待他從事社會運動並不放棄溝通,我們幾乎,就只知道這些了。但談起對於司法的不滿與期許、對於社會不公的改革與理念,他卻滔滔不絕。

最令珮娟驚訝的是,原以為黃國陽這樣在社會運動路途上闖蕩多年的「資深衝組」,並不會像我們這些好學生,如此在意「好公民」的形象。但實則,在訪談過程中,黃國陽不斷跟珮娟強調「我也是一個社會上的好公民呀,我之前從沒在警局留過案底,真的!」黃國陽說,他一直約束自己,盡量用和平非暴力的方式,表達自身訴求,323那晚,實在是情況太過危及,他不願看到有人受傷,才因此與警方發生推擠。整體而言,他還是相信,多元手段都是為了追求自由民主,都可以讓台灣更好。

「覺得這些人是暴民的舉手」

直至今日,時任行政院長的江宜樺,在法庭上還是說,因為民眾當晚的暴行,他做了「安定人心的決定」,他從不後悔。我們當然驚訝,當晚有這麼多媒體報導警察施暴的新聞,他可以安然就寢,我們也當然驚訝,在法庭上看到警察施暴的影像,也無法撼動他,在最後陳述的時候說出這句「他從不後悔」。坐在江宜樺後方的位子,我其實感覺到非常困惑,同樣的故事,在不同人的眼中,為什麼可以有這麼巨大的落差?

誰是暴的那方,誰又是好的那方,未來的人們,又將如何理解我們經驗過的慘痛歷史?

我們當然欣賞好學生、好公民、好國民,可是從黃國陽的年少時光,一直到我們的年少時光,20年,對「好」的定義,不知不覺就被撐出了不同的意涵。在對於歷史巨大的認知裂縫面前,看看阿北再看看女孩,我還是感受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