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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93號志工:陳君合 #邱和順案長期志工

酷暑中的相遇

她是陳君合,就讀靜宜大學法律研究所,同時也從事法務的工作。2013年,當時就讀靜宜大學二年級的陳君合,因為學校法律服務隊跟司法改革基金會合作,在7月來到了司改會實習,也是實習的緣故,在司改會的安排下,來到了台北看守所,接見阿順。至今,儘管工作有時比較忙碌,仍然會利用空閒時間通信與接見阿順。

問起與阿順的相識,她笑著說一切如同昨天剛發生。那是她第一次與阿順的相遇,當時,她的身份,是司改會實習生,對阿順的理解,只有停留在書面資料與案件的瑕疵。接見前,仍不知道眼前出現的陌生人會是什麼樣子。有點期待,卻害怕見面時的陌生產生尷尬,還沒來得及整理好情緒,在台北看守所辦理接見後,管理員帶君合與她的同學穿過了戒護門來到了接見室。

第一次接見,君合和其他人一樣,有著害怕尷尬的擔憂。管理員將他們帶進了接見室,阿順從鐵門的另一端走了過來。「他給我的編號是93」阿順給了君合一個編號,這代表她是第93個到北所接見他的人。阿順親切的微笑和熱情,消弭了君合面對陌生人尷尬的恐懼,從談吐中逐漸了解了彼此。「可能阿順也知道吧,害怕見面會尷尬,一進去接見室,那20分鐘他就滔滔不絕一直講。」
  
「當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被關二十幾年,比我們年紀還大,所以看我們很像在看女兒的感覺。」「因為他的故事本身是個悲劇,我們進去看他的心情很沉重,但他會講很多話安慰我們,叫我們寫信給他,叫我們不要難過,然後鼓勵我們,跟我們說要加油。」接見短暫的20分鐘結束了,監所管理員把阿順帶離了接見室,隔著玻璃門對面的鐵門關上了,從接見室走出來,君合再也克制不了淚水。

「那時候看到他很ㄍㄧㄥ,其實心裡很不好受。看到他先被管理員送進去,我一從接見室出來就哭了,這比較像心疼的哭。我想到他受了很多苦,但是卻是他在安慰我們。」本來應該要是安慰者的角色鼓勵阿順,在接見室,君合卻成為了被安慰者,這場尚未止歇的冤案悲劇與阿順樂觀的對比,顯得更令人難過。不知道阿順要以怎樣的笑容包裝悲傷的人生,也不知道無止盡的等待究竟有多長。

那是他們第一次的相遇,不捨、悸動、百感交集的情緒,延續到了今天。時光飛逝,過了七年,這段緣份仍然不滅,兩人之間透過通信,建立了更深厚的情誼。不知不覺,過了七年,96封信的來往,君合也是和阿順通信最多的人前三名之一。

從相遇到親近

往來通信過程中,君合常常分享她的學校生活,像是報告、指導教授帶給她的挑戰等等。進了職場,也會分享上班遇見特別的事。

阿順的身體並不好,君合擔心他沒有好好吃藥,所以在每封信中叮嚀他要吃高血壓的藥。隨著年紀衰老,阿順身體狀況變的更差,會更加煩惱他的身體負荷不了過多的藥物引發副作用。儘管透過信件沒有辦法了解阿順實際在監所的狀況,君合還是擔心掛念著阿順,就像關心遠方的家人,不知道在另一頭的他過得好不好。書信往返,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這段緣份也變得更加親近。

在君合眼中,阿順是個很溫暖的人,總是用他的力量鼓勵更多人,帶給別人溫暖。他的個性就像雜草一樣堅韌,因為年輕時做過不同工作,憑著以前的經驗過生活,就算身體狀況不好,仍然很堅持過著每一天。同時,她也覺得阿順是個很懂得感恩且細心的人,會記得幫助他、接見他的所有人,並且時時抱持著感激。

「他很相信人性、很勇敢,寫給我的每一封信都在感謝,謝謝每個幫助他的人、謝謝律師團等等。也常常關心我,跟我說要加油什麼的。」有時候在書信的過程,君合會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祝賀每個重逢節日,因為想起在監所裡的他,不知道要用怎樣的心情去看待這些日子。矛盾與掙扎,想要祝賀,卻想到他的人生故事或許不是那麼快樂。失去人身自由的他,不能跟家人重逢,也不能跟自己愛的人、在乎的人見面。若給予祝賀,可能會讓他有過多的想像。

「開心的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分享,因為面對的是一個生活不好受的人,我不想要讓他覺得在裡面更難過。他的生日、團聚的節日,我都不知道應不應該祝福他。」寫信的顧慮除了猶豫要不要祝賀特殊節日,君合也不知道往來通信之間重複的噓寒問暖,會不會讓阿順覺得自己在敷衍他,或是有太多人關心他,會認為和別人寫的都一樣。

「我不想要讓他有多餘的猜測,也不想讓他覺得我在敷衍他,覺得為什麼君合都跟別人寫的一樣,所以有時候真的想不到要寫什麼,我就乾脆不寫了。」一字一句的擔憂,是隔著鐵窗延續至今的一段緣分,也是從來沒有少過的關心。

近年來的擔憂

問起阿順這幾年哪個部分改變最多,君合說,從2013年開始寫信,她發現阿順每天起床的時間,因為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一年比一年早,就開始擔心阿順會不會休息的不夠,或是身體真的很不舒服。「他在每次寫信的開頭,都會寫今天幾點起床,剛開始收到回信的時候,時間都是5點多,一直到現在提早到了12點多。」
  
心境轉變的部分,這幾年信裡也比較常透露出無助與負面的字眼。「阿順一開始比較樂觀比較正向,
會說誰在國際上幫忙救援,或檢察總長又幫他提了非常上訴,即便佳音都還在路上,還是可以看得到他文字中傳遞出來的喜悅。」
  
從君合的言語之中,能感受出對於阿順掛念與煩惱,就像是在擔心遠方的家人。雖然沒有辦法陪伴在身邊,卻無時無刻擔憂他的身體與情緒起伏。「他以前有疔瘡,之後痊癒,但現在好像又開始了。心臟病就是每況愈下,最近一次去接見,以前他會坐著講話,但這次他都站著,好像是因為坐著站起來會頭暈,臉色也變得比較不好。」說到這裡,君合的心情,稍微有了些波動,擔心的情緒溢於言表。

離死亡最近的恐懼

當問起會不會害怕阿順會不會被執行死刑或想到有天失去他,君合眼神略帶害怕地說:「2015年那波死刑犯名單,看到新聞播報死刑犯名單裡面有阿順的當下,我完全在電視前面就已經克制不了眼淚,我不能接受和想像我認識並且接觸的人,再次看到他的消息是已經被執行槍斃,當時的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會失去。」

問到對於未來有什麼期望與救援的看法,君合認為,冤案救援很困難,所以邱案的確在這幾年沒有太大的進展,但是做冤案救援本身就沒有辦法很快看到結果。「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出來,救援的部分,就尊重律師團的方向,至於我能做的,特赦連署和寫信,就會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盡力去做。」

對於君合來說,阿順已經成了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份,是如同家人一般地重要和溫暖。那些真摯的言語與書信,透露出君合對於阿順的不捨,也從中體會到他們彼此之間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