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我的能力,把世間的美好都收納在我的作品:陳姝香老師專訪
2021-10-31
陳姝香老師多年來以藝術品支持司法改革。
幾年前,一位律師親友來我畫室玩,愉快聊天之際,他向我介紹司改會。當下我就覺得這是一個很有意義的團體,捐畫義賣是很酷的事情。只是當時我因為還沒有退休,即使在校任教藝術、設計、繪畫課程,但因為沒有完整的時間空間去思考創作,雖然當時已經累積不少作品,但自認為作品還不太足以擔當「由司改會義賣出去」的水準。雖然如此,我還是應邀送件。老實講,能夠開心創作同時作公益,自己用心創作的作品受到人們歡迎,心裡是很開心的。
與司改會結緣之後,作品意外地受到鼓勵,激發了更強烈的創作動機。加上退休了,可以專心地做自己最開心的兩件事:旅遊與繪畫創作。現在,有了更完整的時間與空間實現多年來的夢想,去讓這兩件事交互激盪出更細緻的搭配。
幾年下來,不管人們義買收藏我的作品,是基於捐款的善心或是因為喜歡我的作品,每一件作品我都當成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那麼珍貴與獨一無二,我期盼人們能因欣賞我的作品而獲得身心靈的愉悅,即便不經意的掃瞄過眼,都能一次次的獲得歡愉與感動。
在美術教育上堅持28年,期間還要相夫教子,老實講,一開始接觸到司改會是很陌生的。可能是自己太好命,任教的學生都很乖很出色,沒出過甚麼亂子,因此,「法律怎麼了」好像都與我無關。
後來,從司改會在做的事的角度出發去思考,加上比較有時間去關心社會事件….。哇!法律訂定和司法判決原來都與我息息相關,因為每一個法律的訂定不是為單一事件,而是適用在每一個事件或人身上。
我想我是一個好命的人,沒有遇過需要用到「司法」才能解決的事,才比較無感。但是合理的法律訂定和司法判決才能維護一個國家的正常運作,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民主國家。
由於我的每一幅作品不論構圖、筆觸或設色,都經過精心思考與安排,因此要從西洋繪畫史談起。文章有點長,但我會努力說得言簡意賅的。
15-16世紀文藝復興運動前後
縱觀西洋繪畫史,在15-16世紀文藝復興運動開始之前,尤其是中世紀美術,藝術家們身處信仰與教條中,所有的藝術作為完全是因神及教會而生。
文藝復興運動開始之後,表現在美術層面上的題材逐漸地以塵世的、非宗教的為主,即所謂的「人文主義」。其中最為人所熟知的莫過於「夢娜麗莎的微笑」。達文西(Leonardo da Vinci,1452-1519),不僅僅在軍事、都市設計、天文…等等各方面有傑出的表現,在他留存下來為數不多的繪畫創作中,這幅以神秘微笑讓後世人想破頭猜出千百種少女微笑背後的真正秘密的「夢娜麗莎的微笑」,足以讓後世人對文藝復興時代的百花齊鳴的創作產生興趣。事實上,「空氣遠近法Sfumato」(或稱空氣透視法,也就是背景的畫法是越遠越模糊)的首次運用,使這幅「夢娜麗莎的微笑」在現代的美術教育上有了極為重要的啟發。
雖然這個時期藝術家們還是畫出許多以宗教為題材的創作,不同的是大多已經加入了看似實景的背景,這個創舉在當時的宗教繪畫也算是很大的突破,因為加入了現實的背景,即是隱喻了神與人的距離不再那麼遙遠。例如文藝復興美術三傑之一的拉斐爾(Raphael,1483-1520),最擅長畫的聖母子像,以母性親切溫柔、寧靜祥和的表情,將「人文主義」的人性關懷體現得淋漓盡致。(註:文藝復興美術三傑是達文西、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1475-1564)以及拉斐爾三位重要的藝術家)
17-19世紀西洋繪畫風格的演變
到了17世紀,巴洛克風格開始流行,畫家們以充滿動勢的構圖和戲劇性的光影和色彩來創作,也就是避免垂直或水平線的構圖,喜歡將曲線或斜線隱藏在畫作中,讓這些線條引領觀賞者的眼光來回游移在作品當中。例如以深遠的透視效果來構圖,這樣看起來更能產生無限遠的感覺。
而18世紀的洛可可時期,華麗而輕快的裝飾讓作品更加有看頭。在19世紀的浪漫派美術中,藝術家們開始創作脫離現實的作品,以夢幻的、遙遠的或是非真實存在的題材創作,例如戰爭、屠殺等。浪漫派時期的同時,另有一群人崇尚日常現實可真實看見為主的創作題材,即為所謂的寫實主義。
19世紀印象派
到了1874年4月15日,巴黎出現了一個落選作品的聯展,展出期間雖參觀人潮絡繹不絕,但風評卻不佳。有人因為畫展入口的一幅「日出‧印象」而嘲諷的批評:那只不過是憑印象畫畫而已。這讓展出的畫家們反而開心地以「印象派」來自稱。因為印象派崇尚的是走出戶外,去畫因為光線的投射而改變的物體本身的色彩和真實的外形。
例如莫內(Claude Monet 1840-1926 )就曾經在1892-1894年之間,畫出了超過30幅盧昂大教堂,畫面中就只有盧昂大教堂本身,沒有任何陪襯。重點是這麼多幅作品,他畫出了陽光下暖黃色教堂、陰冷天藍色調教堂、晨光中甦醒的教堂、夕陽中火紅的教堂,畫了灰濛濛的教堂,也畫出藍色和金色和諧的教堂…,完全體現光影在物體(教堂本身)上呈現的效果變化和不注重物體真正形態的分界。因此,印象派在美術教育上又有外光派的稱號。
由於白光是經由七彩光所綜合而成,「受光面」反射出的是物體和陽光柔和出來的顏色,相反的,「背光面」呈現的是對比出來的色彩。因此,印象派常常以暖色如橙黃色調呈現亮面,而用寒色例如藍紫色調來畫陰暗處或陰影。幾乎是不用純黑或純白色來畫畫的。
現今,最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的梵谷(Van Gogh,1853-1890),喜歡將互補的顏色並置,讓他們在觀者的眼中自動調色,用這樣的手法可以增加畫面的彩度和明度。這幾乎是印象派另一個極致的發揮。美術史上乾脆又把這樣激情的表現另成一格,稱為後印象派,代表人物有梵谷、塞尚(Cezanne,1839-1906)和高更(Gauguin,1848-1903)。
說起塞尚,他可是赫赫有名的「現代繪畫之父」。塞尚其實是有點厭倦印象派那太過注重氛圍而忽略自然物的結構和量感的表現形式。相反的,他常常將實體物以球體(例如橘子、人的頭..)、圓柱體(例如樹幹、花瓶…)、立方體、錐體…等等來分析,用色面來構成這些體積感。這在現代繪畫基礎教育上的啟發,是有卓越貢獻的。
20世紀至今的繪畫概略
自從20世紀初直到現在的100多年間,人們的繪畫又有了許多創新的表現,儘管百花爭鳴,但最後似乎都朝向「抽象繪畫」的方向在發展。抽象繪畫認為:藝術作品是形與色這兩個單純因素的構成,透過有效的組織便具有說服力,僅僅是繪畫材料的呈現就已足夠,而不必藉助任何外在因素例如文學的或任何象徵的說明。
簡單來說就是不畫具體存在的物象,直接的以「非對象」的形色來組成畫面。概括抽象繪畫的輪廓,分成三個部份來理解:
在繪畫史的洪流中,每一個時期的風格界定,並不是由某一個人或某幾個人,在某一時刻所發明,而是對於繪畫觀念及技巧的逐漸演變的結果。因為此刻的我們與20-21世紀的距離太近了,很難,也沒有資格去界定哪一個流派是此刻的代表,但我猜想幾個世紀後的繪畫史的記載,20-21世紀應該是以「抽象繪畫」來總括,因為這代表著這一世代的創新。也就是說,此刻,能留名青史的作品,大概是「抽象畫」比較有機會吧?!
不管甚麼樣的風格,幾乎所有的畫家在個展的展出介紹中,都會說到:創作,是心靈的抒發,是情感的依歸…。
同樣的,我正盡情享受創作帶給我的感動。一幅創作開始之初,我的心情是急躁的。我急著揮筆,深怕稍一遲疑,就會遺忘那份飄盪著花香的風的律動,少了這份當下情境的感動,作品將如枯槁般無味。一直畫到畫面景物各個都有了自己的依歸,我便能好整以暇仔細調整色調與筆觸,這又是另一個階段的享受。
我享受著作品慢慢改變成理想中樣貌的歷程,這個時候往往是故意放慢腳步的。我藉由油彩畫布,盡情享受傳達旅途上的感動,這是目前我想做的事。將來,作品風格會不會有不同的呈現,連我自己也說不準。
結合禪意式的旅行當下,每一幅創作都是實驗性的,我不急著界定自己作品的風格,端看這幅畫將傳達甚麼樣的感受。
※ 點圖放大看作品
《深秋》描繪的是日本北海道濃濃秋意,近景高矮錯落的樹林,幾株高大喬木,葉稀色乾隨風招搖,中景小丘上盡是一片枯瘦的棕黃色調。呼應遠處已然白頭的山景,天空保留灰濛的氛圍。放眼望去大地看似預備沉沉睡去,卻在畫面左下處枯黃小丘下,暖陽沿著河岸投射而來,忽見寂寥馬兒低頭覓食,畫面頓時增添幾許生氣。
《草千里》畫的是日本阿蘇火山山麓的景象。在前往阿蘇火山的沿路,連綿不絕一望無際的芒草原叫人感動不已。隨著車行翻山越嶺,畫面仍然是連綿不絕的芒草原,氣勢磅礡。幾頭牛兒低頭覓食,讓平靜的畫面忽而生氣了起來。我將這樣氣派壯觀一望無際的景象畫下來,希望能夠帶給賞畫的人和緩的心靈感受。
《有教堂的村莊》畫的是英國的12月天,在陰冷蕭瑟的湖區,靜謐的村莊入口上那座小而美的教堂,是當地居民心靈安頓的處所,更是旅人暫歇佳境。循著小徑探訪溫馨的小村莊,自然錯落的村舍中,只見黑羊白羊公雞小鴨,那滿身爛泥卻也怡然自得的在農莊中覓食著,讓旅人不由得與牠們日常的對話了起來。
這三幅都是以寫實技法來描繪。我喜愛畫村莊,是受到大師席斯里Alfred Sisley (1839-1899)所影響。印象派畫家中,席斯里是個性與畫風最溫和最富詩意的畫家。
《露天咖啡館》和《巷弄光影》畫的是西班牙哥多華Cordoba的寧靜巷弄。對於哥多華美好的記憶,不僅僅是清真寺和羅馬橋,百花盛開的街頭巷尾以及碧藍晴天映襯下的白牆街景更是教人流連忘返。為了表現這樣的氛圍,我學習後印象派的表現方式,以自然流暢的筆法打破巷弄生硬的線條,而且以大面積的藍色,鋪陳藍天且貫穿陰暗處。而白牆不只是白牆,我用許多不同深淺的暖黃色調表現陽光照耀下的白牆;用淺藍淺紫色畫陽光沒照到的白牆。有一點點不同的是,為了呼應《露天咖啡館》比較熱鬧的構圖,索性又加上了許多彩色的裝飾線條,而《巷弄光影》就不再多作裝飾,保留寧靜巷弄的神祕感。
《籬笆外的櫻花》運用空氣遠近法柔化背景。這幅粉嫩色調的作品畫的是日本熊本城附近的櫻花。春天的日本被櫻花包圍了,我將一路鋪天蓋地的櫻色表現在畫面中,卻又保留背後的籬笆與屋簷,讓理性(藍色籬笆與屋簷的直線條)與感性(粉色且柔和曲線斜線構成的櫻花櫻枝)在畫面上互相激盪、對話著,形成動與靜互相輝映的趣味。
《再別康橋》在康河畔的國王學院,細雨濛濛中我沾滿一身清冷,這凍冽的寒氣,引領堅毅的步伐,探索這數百年的智慧與文學。親臨康橋,才懂得徐志摩的才氣,沿著康河畔那飄盪河岸邊的,確實是金柳。寒風招搖中,金絲隱現著枝幹的原形,增添些許神秘。雖沒有夕陽的映襯,這金柳亦如待嫁女兒般讓人心頭蕩漾。稀疏的枝葉倒影在康河水面的柔波裡,揉碎的斑斕恰如彩虹似的夢。我濡濕的眼眶,已經分不清是雨還是這亙古的感動。《再別康橋》這幅作品的構圖,早已成為經典畫面,我用了別於現實的設色,並採用印象派技法,畫出我心中的康橋。
最後,我以兩句話來自我期許…
因為執著,潛能得以無窮發揮;因為藝術,生命將是無限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