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心中都有個位子住著蔡學良
2015-4-22
照片/2015.4.15蔡學良國賠案二審宣判記者會合照
各位朋友:
空軍中士蔡學良於靶場中彈身亡,蔡學良家屬追求他死亡的真相至今已經七年了。司改會於2014年11月25日成立蔡學良案律師團,接手蔡學良二審的國賠案,2015年4月15日國賠案二審宣判,獲得了逆轉勝,蔡學良死亡真相的追求,終於開始受到國家機關的正視。而取得重大突破的這個律師團,是由四名年輕律師:李亦庭、沈元楷、陳承勤、羅士翔所組成,還有一群學生志工積極支援律師團。年輕的組合卻有著不凡的表現。
本期電子報的兩篇文章,分別了側寫義務律師團以及學生志工。看了他們的故事,如果您也熱血感動,就一起來支持,一起來參與司法改革吧!
◎林瑋婷/民間司改會執行祕書
「原判決廢棄,被上訴人應給付上訴人新台幣1,480,731元…」現場三位合議庭法官朗讀著判決主文,下面站著一位呆掉的律師士翔和呆掉的當事人蔡媽媽…。
這是2015年4月15日上午11點,蔡學案國賠案宣判的現場。在場所有人都被這個意外的判決結果嚇到了。士翔帶著愣住的蔡媽媽離開法庭,一群人圍上來。「蔡媽媽,國防部要賠你148萬啦!」旁邊有人輕輕地告訴蔡媽媽。這一切對在場聲援蔡學良案的人來說,好像太過不真實。因為蔡學良案的真相追查,長期不受國家機關的重視,國賠的一審也是完敗,大家實在沒想到法院會認定國防部必須賠償蔡媽媽148萬。
在庭外站了一會兒,大家才逐漸回神,開始討論下一步要怎麼做。士翔趕緊打電話給承勤。承勤是律師團中最熱情積極的人了,而且很早就說要來聽判,怎麼還沒現身呢?過了約10分鐘,承勤才急急忙忙地趕來,大家問他怎麼了,他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擔心宣判,所以我昨天整晚失眠,結果早上就睡過頭了!」承勤是擔心判決結果擔心到失眠,而士翔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到了判決結果。「我夢到法官判賠三萬!」,現場大家都笑了。這個笑,背後其實是這個年輕律師團彼此共同努力的心神領會…
蔡學良案是個社會矚目案件,但是因為當初國防部鑑識採證的草率,導致真相不明。而蔡媽媽為了追求兒子蔡學良死亡的真相,提出了國賠訴訟。這件國賠沒有人看好,都覺得蔡媽媽必輸無疑。不過有群年輕律師,沒有包袱,只有勇氣,他們看不慣國防部的草率和缷責,認為即使只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也應該盡力釐清真相。他們聚集起來,組成了司改會蔡學良案義務律師團。他們是承勤、士翔、亦庭和元楷。這個律師團,沒有任何大牌律師來主持,純粹是年輕人的場子。沒有發號施令的頭頭,只有平等而熱烈的討論。
司改會蔡學良案律師團正式組成是在蔡學良國賠案進行到一半之時。那時蔡媽媽為釐清蔡學良到底是否是持T65K2步槍自殺而死,提出了T65K2步槍威力測試的鑑定方案,但是各方的政府機關都拒絕作鑑定,本案陷入了僵局。為了協助本案能突破僵局,提出有效可行的試射鑑定方案,這四名年輕律師決定接案。而一接案沒多久,就收到法院將於12月5日開庭的傳票。大家措手不及,趕忙於開庭前三天召開第一次律師團會議,三天內就擬出詢問法醫的問題,提供給法院!而後法院約為一個月就開一次庭,四名年輕律師必須在繁忙的工作之餘,再擠壓出所剩不多的個人時間來看卷、開會討論、寫狀、準備開庭。律師團的e-mail群組常常可以看到,大家是半夜、是週末在信件往返,檢討書狀內容或開庭策略。
而在整個訴訟的過程中,可以看到律師團的成員們各自不同的性格:承勤擔起發動機的角色,非常看重蔡學良案,總是催著大家做這做那,在開庭時大聲直言無所畏懼。
照片/承勤在司改會準備開律團會議。請承勤用一句話表達參與蔡學良案的感受:「有怨無悔;有願無悔」
士翔雖然忙到翻了,但是看起來總是氣定神閒,是大家的定心丸,也是律師團的吉祥物。亦庭是律師團中的完美先生,所寫的書狀內容詳盡,格式無可挑剔。
照片/士翔(右)與亦庭(左)於開庭後法庭外合照。士翔與亦庭幼稚園同班,國小、國中、高中同校,大學同系,研究所同所,第一份律師工作同事務所,現在一起接蔡學良案。兩人的「孽緣」可說深不可測!亦庭的一句話:「堅持到底」、士翔:「期盼不再有軍中枉死」。
元楷則是因為還是受僱律師,受限於事務所政策,無法受委任出庭,但是總是大家忙不過來時,不計名利地分擔撰狀工作,支持著律師團運作。
照片/元楷參與司改會第三場模擬法庭,扮演檢察官角色。元楷的一句話:「國家對於保家衛國的軍人/人民,國家應負起完善的照護」
這個律師團有人衝,有人穩,有人敢言,有人擅寫。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是為了公益,不計利害,彼此合作互補。
在目前律師執業日形艱困的時代,其實年輕律師們能夠無後顧之憂地投身公益,是越來越困難。但是即使如此,這四位年輕律師仍然願意積極推動司法改革,心中支持著他們不斷前進的熱情與使命感,令人動容。
類似這樣的年輕律師團,勢必在未來要扛起司法改革的重責大任!
照片/2014.12.30法庭觀察
◎羅士翔/民間司改會常務執行委員、蔡學良案律師團成員
宣判前想起繁華攏是夢的旋律,「…一暝夢攏看無你的人,阮的心是夜夜在思戀…」。早逝的蔡學良,七年難眠的蔡媽媽。
有一回跟承勤聊到何以投入蔡學良國賠案,他淡淡地說以前當兵的時候曾有些不太愉快的經驗,但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沒再多講下去。微揚的嘴角,有強顏的笑。我也想起甫入伍新訓,隨時可能被班長、以及其他班的班長、或者是排長或者是什麼長咆哮的狀態,我想這該是很多人的當兵體驗,依稀記得當時有人耐不住,撥了通1985,被投訴的班長與其他O長圍成小圈圈,討論著此事,隔兩天全排的人都知道是誰撥出這通電話。那時已近分發,也差不多該是發雞排珍奶,讓大家稍稍鬆一下的時刻。後續如何,不得而知。而那陣子我最常哼的歌則是綠島小夜曲。我只能假裝多哼幾次這段時間就會趕緊過去。
再多說這些當兵酸苦日子,可能就會讓這篇文章變成十大最令人反感的聚會對話主題之首。我想,就拿李亦庭在記者會上所說的第一句話作結:「當過兵的都知道,只想能平安退伍就好。」但有些人卻無法…。我知道,儘管我們不認識蔡學良,但我們都曾經是「蔡學良」,或在軍中遇過「蔡學良」。心裡的某個角落正住著蔡學良。
去年八月,司改會救援組會議,第一次正式討論蔡學良案,蔡學良的資料經過秘書處與多位志工學生整理,繪製了一個現場靶場與人物位置的簡圖,讓初次接觸案件的人可以很快速進入案卷,進行討論,明顯可感受到司改會多位同學對案子的投入,其中也包括參與甚深,後續在團隊扮演重要角色的裕晟。
照片/由志工學生繪製的現場靶場與人物位置簡圖
司改會十一月決定立案,裕晟立即到位,與司改會逸民、瑋婷共同擔任此案的秘書處,自此蔡學良案不再停留於整理資料。民事開庭在即,隨開庭進度繼續往前,團隊參與之初即要對幾位專家證人進行提問,很「硬斗」的挑戰。秘書處整理各專家證人意見內容及其出入,對於後續撰狀很有助益,而裕晟居中協調、主動負責,而他仍是大學法律系在學學生。
照片/蔡學良案志工裕晟。 裕晟:「從接案到成立律師團,我的身分也從實習生變成律師的助理,這感覺很奇妙,但也覺得責任更重了,說真的我從來沒想過這個案子最後真的會逆轉,但這也代表了只要努力把事情做好,凡事就沒有不可能。」
蔡學良的死,一則是軍中冤死,洪仲丘案捲起了改革浪潮,然而為期一年的行政院軍事冤案申訴委員會,受理申訴卻無法查出真相即收攤關門,蔡學良是還在等待真相的軍中冤死案之一,家人只能期待司法;而本案的死因鑑定與現場勘查,疑點重重,口含槍管自殺的結論難使人信服。而蔡媽媽念茲在茲的重建現場與實驗,仍受控於官方各機關,一介平民,無從啟動,家人期待透過科學來查明真相,路卻不通;而蔡媽媽隻身面對國防官僚體系,絕對不對等的權力位置,令人難以袖手。
我想裕晟是基於對不公不義的本能性反感,依著這些年公民運動發展,對於國家權力本質上不信任的基本常識,以及作為一位法律系同學對於司法的期待,進入蔡學良案,和幾位律師一起帶著要為蔡媽媽找出真相的心情參與訴訟。
二審宣判這天,宣判前裕晟表情相當嚴肅,宣判後亦然。我猜想他大概還在反覆思索著判決內容將是如何,法院將決定採信哪一種事實,給我們哪一種真相?看著裕晟的表情,我知道,我們心中都有個位子住著蔡學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