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Netflix上有一部很有名的動畫，叫馬男波傑克（BoJack Horseman）。馬男波傑克的一生，就是不斷的在吸毒、酗酒，糟糕的原生家庭讓他往後的日子除了傷害他關心的人之外，無法建立任何健康、穩定的關係，這種愧疚與挫折使他只好再度回到酒精與毒品的懷抱。儘管最終下定決心進到勒戒中心，切斷那些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物質，並與諮商師試圖修補他與別人，甚至與自己的關係，他以為很努力不去碰觸酒精及藥物，便得以把整個糟糕的人生重新拼湊起來，獲得重新做人的機會，殊不知那些過去的業障卻像幽魂一般揮之不去，往事不停的刺激下讓他重蹈覆轍，走回從前的深淵。他以為贖罪以後可以換得救贖，但其實他的人生好像在出生之前就被設計好，再怎麼走都是死路一條。

想到小姜，馬男的樣子便浮現出來，所有印象中假釋後會遇到的固定劇本都發生在他身上，跟馬男一樣進了理當要讓他變好的地方，進去的時間總統換了一輪又一輪。

他知道他的前罪並不光彩，總之也是入了監，安份地在監所裡上工場，努力通過假釋。出來以後發現做什麼事情都需要專業，但一生中最黃金的歲月都關在裡面要怎麼讓他學會東西，於是他去搬砂石、運茶葉，就是去做工，做如此有一頓沒一頓的臨時工就算不會變成大眾所定義下的好人，但也是努力用他自己的方式成為想卡進這社會的人了吧。

但誰會想到拉開車子雨刷、夾進色情廣告的一瞬間，被認定違反兒少性剝削條例，假釋因此就被撤銷，再次入獄，25年。逼不得已做那樣貼600張廣告才領的到300元的工作，才300塊，看到判決時我簡直傻住了，他的處境不正說明假釋出來的人已經窮途末路、無處可走，但法律卻直接認定了犯了微罪的假釋犯是「無悛悔之意」，大手一揮，又把他丟回牢籠。這是如此的令人灰心，像小姜這樣的假釋犯是不是也像馬男一樣，一生的劇本老早就被註定了。

小姜在信裡告訴我們，他在第二次入獄以前，來回翻過月旦法學雜誌、司法院公報，他很努力想知道，他犯下的那個所謂「抽象危險犯」是什麼，他也跟努力想知道聲請大法官解釋要如何如何，未受法學教育的人，被迫要去學習普羅大眾一生都不會接觸的名詞，我們當然為他感到辛苦，但這代表他還有求生的意志與希望吧？但不然，走過幾遭救濟，他知道這次沒希望了。問他，第二次入獄與前次的感受差異時，他的回答是「這次沒有希望」。我們很難想像，沒希望地待在監所裡25年，是什麼樣的狀態？

原來更生條件甚為艱難之下再次犯下小罪，不論情節輕重都將假釋撤銷是會讓一個原本能動性極高，願意窮盡方式尋找逃離這一切的人萬念俱灰，連家人想要來探視都頑強拒絕，因為他們越繼續來幫忙，就越感到愧疚。我看到馬男的樣子出現在我面前，那種想好好繼續過完人生過但又徒勞無功，所以就是爛命一條，你又奈我何的苦笑，反正再也不需要努力了。

僅希望那些擁有像馬男一樣人生的假釋犯出來以後所做的努力不會被消磨掉，也希望他們天註定的人生劇本是可以被塗改的，這個改變，會像火車的轉轍器，或許看似只是輕鬆地將把手拉下，很多人卻得以從此換軌，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